42,南昌行3,列车上的回忆

42，南昌行(3)，列车上的回忆

卢永高

年3月23日

我记得，曾在安居系列中，也写过一篇《列车上的回忆》(见篇尾附件)，这二篇列车上的回忆，乘车时间，第一篇写年1月坐绿皮火车去郑家坞。这次是年9月7日，乘坐快客卧铺去南昌，路过郑家坞。正好间隔十年。

卧铺车中静悄悄地，我躺在窄窄的床上，望着车窗外忽明忽暗的点点灯光，由于车速快，灯光就拖着了尾巴，似萤火虫一样向后飞着；耳中传来了火车轮子滚过铁轨接缝的有节奏的轧轧声，那时候还没有无缝铁轨，现代的旅客是听不到那种有节奏的声音了。这声响，更使我一时难进梦乡。

我静想的是这次南昌之行的责任：为企业明年的发展，找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，是这次南昌之行的出发点。四个月之前的安庆之行，收效不大，故而，这次去南昌，必须要有收获。

南昌与安庆相比较，优势明显：1，交通运输便捷。2，省会城市车多需求量大。3，有一个当地人全权代理。.

这次去主要是考察：一是考察这位退休的涂师傅的品性人格，是否可靠，能否担当重任。二是考察他已联系的协作单位的实力与规模。

列车广播诸几到了！把我的思绪一下子拉到了十年前我第一次乘火车去相亲的回忆中了。虽只隔开了十年，但社会时政，已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，太多的大事呵！我们的国家可以用四个字来总结：改朝换代；我的小家，也可也用四个字来形容：和睦温暖。

我家在年“九大”召开之后，全国刮起“二次土改”风，我家在这股恶风中，被划成“漏划地主”成份，没收三间瓦房、二套花梨木的太师椅子、茶几，画桌、衣橱等家具及金、银器物。我十六岁的小妹子，受惊吓，导致心脏病发作，因救治不及时夭亡。真是妻离子散，家破人亡，一言难尽。

年1月，乘火车去郑家坞相亲，我妻24岁丧偶，有一个四岁男孩，男孩本家的亲属，因为头我顶上有一块“地主”成分的乌云压着，不让我妻带着孩子嫁我，孩子的大伯，更是拍胸部保证，扶养孩子成人。所以，孩子就留在他大伯家中。送我上车的黄哥，就是小孩的亲伯父。

黄哥在部队任连长，退伍到杭州水产局任要职，为人豪爽，江湖气很重，好酒嗜烟，他曾豪言养侄儿，他说贫下中农的红苗，不去受地主家的苦，故而他硬是把四岁的小孩留在了自己的身边。

一年后的一九七三年，他的一个战友，结婚六年，还未生育，托黄哥领养一个小孩。这时候的黄哥，他家中，自己已有三个小孩了，再抚养一个，着实也有困难。就自作主张，把自己的侄儿，给了他的战友做养子。我们千方百计要黄哥告诉我们孩子的去向，他就是不说，只说他爱自己侄儿，养父是战友，不会使侄儿吃亏的，叫我们放心。

一九七六年，四人帮垮台了，我家政治上好像有了抬头伸腰的感觉。我们与黄哥常有往来，也知道孩子生活得很好，所以，没有想把孩子要回来的念想，因为我们觉得，知识家庭，受的教育总比我农民家庭要好。

一眨眼，与小孩分别已有十年，到年，才从黄哥口中，传来信息，小孩子大了，逆反了，他顽皮，淘气，学习不上进等负面信息。为此，他才告诉我们小孩的住地与养他的家庭情况。

他的这个战友姓冯，义乌人氏，在海军部队任营文化教员，转业后，到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广丰分校任教。我们想：小孩有逆反心理，属成长中的烦恼，是正常现象。小孩在革命军人、大学老师的家中成长，我们是可以放心的。

我老婆命硬，虽然想小孩，常在挂念离膝的儿子，但她不让我去探望。生怕家中不和睦。为了这个家的平稳和谐，他强忍痛苦，真是个好心的妇人啊！

这次南昌行前，我与老婆商定，让我先去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广丰分校走访一下，我想，我一定要找到小孩，看看他的现状和生存环境；见一见孩子的养父母，保证不让孩子知道我的身份，见孩子一面。待回来后，再与老婆讨论孩子下一步的打算。

所以，这次南昌行，我是公私兼顾呀！

注：[附件]

列车上的回忆

在黑夜中，我依靠着白雪的反光深一脚、浅一脚地前进，家越来越近了，我惴惴不安的心跳得更快了，终于看到家中昏暗的灯光了，听到了缝纫机欢快的声音了，我看到大门没有扣紧，是等我回家呀！我推门跨进家的一刻，看到父母平静的在坐等我的回来，预知没出大事，还从大妹子的笑容中读出了一点喜讯。原来是我一个朋友的母亲，从xx县打电话到村里，村里再告诉到家里，要我去相亲。我有一种灵感油然而生：皑皑白雪能盖住一切的烦恼，待红日高照，融溶的雪水将荡涤一切污垢，苍茫大地一定会地冻三尺，一切害虫必将冻死。来年的丰收是铁定的。我的生活，一切都将要从头开始啦。

第二天清晨，我踏上了南往的列车，去寻求新的生活。我是第一次出远门，坐的是慢车，一百二十公里路程路跑了足足六个小时。车过诸几，沿途我看到的农居都是二层小楼,这些小楼吸引了我的眼球。我发现小楼的墙体不是用砖砌的，而是用石块与三合土砌成的，虽然砌墙的工时用得较多，但总成本相对较低，当时,一天的工时费还不到一圆人民币呀，它的优点深深地吸引了我，我想，我如果相亲成功，一定能把这种土法砌墙的方法，同我的第二任妻子一块儿嫁到我的家中,我的思绪与火车轮子一样，滚动着、滚动地回忆着以往的岁月……。

我的第一次婚姻是在我21岁的那一年，奉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、听瞎子算命合八字后决定的。我与前妻同龄，与她没有经过恋爱，就订了婚，四个月后，就结了婚，她是穿戴凤冠霞披、坐着轿子抬进我家老屋拜堂成亲的。她不识字，所以也没有共同语言。她是个贫农的女儿，老实本分，她从小患有癔症，也不向我明说。七年的婚龄，累计在我家只住了二年左右，其余都住娘家养病。离婚是我的本意。但由于政治原因，我不能作为原告提出离婚。所以，离婚的时候，我是被告，是她主动上法院起诉的。在离婚理由中带有一条政治理由，贫农不愿嫁地主（我家土改是中农），由于有这一条，离婚手续很快就办了。她带了七岁的女儿，迁户口回娘家生活；五岁的儿子我带。（她因病未嫁，我们往来，但不频繁。）

我在结束第一次婚姻的时候，我有一个红颜知已，是个下乡到我村女知青。由于我与她的接触交往，我开始对婚姻有了新的认识。我与她在长达五年的交往中，我们由浅入深，历经磨难，她更受奚落，她在文革中被造反派剃了光头；因而三个月出不了房门。在世人的白眼中，我用很大的代价，才换得了自由之身，然而当年的人民政府不准我们登记结婚。理由是：地主的子女与知青不能结婚。并放出风声，如不勒马分手，谣传我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，要抓进去蹲监，要依法冶之。我是独子，她为了我不受牢狱之苦，不使我父母有失子之痛，不使我儿子无父亲管理与教育，不使我家庭再遭变故，她冷静地对我说，只有分手一条路可走。她毅然返杭，二个月后，就闪电式与别人结婚了……

我当时内心认为她变心了。恨她，后来，有人告诉我她的闪婚全是为我好。当我得悉这一信息时，那真的是痛心疾首。这种痛心的痛苦一般人是没有经历过的呀！所以一般人不能体会到痛心的感受的。文化大革命的黑暗与痛苦我太深刻了。

近四十年来，对她的思念常存心头，一静下心来，常会油然而生,我们相距不远，但绝不往来。音讯无通。她由于仓促结婚，其感情基础不厚实，又因我的缘因，使她名声有损，一辈子受害了。听说她男人酗酒过多巳得肝癌亡故。她十分凄楚地过了四十年，我负疚之心与思念常存心头，但为了宁静，忍住了一切冲动。与知青五年的交往过程中，我记过二十多本日记，记录了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，喜怒哀怨亲，五味俱全。记录了在游历杭州的古迹名胜与风景风光时的感受，西湖四周，几乎都有我与她的足迹。为此，近四十年来，我怕勾起心酸事，我很少游览西湖风景点了。回忆那时，我们有过二十四小时不停地的聊天，搞笑，穷开心，真的疯狂过。这些日记，为避文革黑手，被我小心谨慎的父亲一夜之间，塞进柴灶的灶膛烧掉了，第二天一清早，把这些纸灰都撒在了农田里。交往的证据给毁了，我的心血真正的白化到底了。天意呵！当时，我没有责怪父亲，我觉得父亲没有做错什么，他是为了保全这个家，护卫我这个另类（四十年前还没有这个词）、不争气的、败家的儿子才焚毁日记本的。。事实证明，父亲做对了，不久，我家被造反派抄了家，没收了财产，造反派在抄家中，仔细的搜寻,就是找不到所谓的地主家

庭反党、反人民、反社会主义的证据，他们没能把我送进监牢去。他们无可奈何。在心痛中,我曾下过决心：从此不娶妻了。

有了不娶的念头，我确实打算独自过完这辈子。为此，我走的第一步是学会女红针线活，我邻居，中年丧妻，戴着老花镜为儿子缝补衣裳，我想，我必须学会缝纫机，用机器代替手工，走快、好、省的路子，所以在造草屋之后的第一个大行动是倾全家春季分红的钱，买了一台西湖牌缝纫机，这台改变我诺言（不娶妻）与扭转我人生的缝纫机，现在还在，这台机子巳经38年了，放着虽然没有用处了，但是，我舍不得丢弃。在此，我还须感谢我的三个妹妹，她们陪着我苦度时光，承受着因我带来的政治株连的牵累，特别要说的是我的三妹，从小身体瘦弱，患有窦性心动过速症，她心理十分脆弱，胆子很小。她特别懂事，惹人喜爱。由于文革中的斗争、抄家、关牛棚、插白旗等等体罚频频在我父子身上开花，使这个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受到的惊吓过多，本当可以在身体发育中减轻症状的病，由于无休止的斗争、压迫，反使她病体日益加重。终于在73年突发心肌梗塞而亡故。如果没有文革、如果没有我的另类行为、如果不抄没家财………她不会早逝的。这次，宁愿自已不添置夏季衣服，支持我买缝纫机。

我与大妹子抬着新购的缝衣机，从镇上回家，轰动了一路。那时候人都很穷呀，农民没有人买缝纫机的。记得西湖缝纫机元一台，我一天的工资只有九角人民币，没有老婆的我，买缝纫机，岂不是大新闻了！当崭新闪亮的缝纫机，在草屋的堂前一摆，确有一种气派，似乎蓬壁生辉了。它引来了左邻右舍，啧啧称赞的有之，自言自语说风凉话的也有之，说我学得会的有之，说我学不会的有之，叫我不要学让妹妹学的人更多。我装作没听到。人世间，必然有好事的、多嘴的、更有那稍带嫉妒的人，邻居中有个造反头儿的妈妈当我的面揶揄道：‘你又没有老婆，买这个做什么？还是买点烟、酒吃吃好哉，……成份不好难讨老婆了……。’我顶怕听到‘没老婆’这句话，我的心被她的话深深地剌痛了，我的心里在流血了。但我还得忍住，需强颜欢笑着，对这个大妈客气地说：‘正因我没有老婆，才需要这个机器，帮我完成老婆的工作---缝衣补裳。’那时候的我，尝足了“人在屋檐下，不得不低头”的苦处。

当晚，我看着睡在身旁的儿子，觉得他有点消瘦，而他那毛茸茸的小脸蛋上很有点淘气的可爱，看他似乎是在睡梦中与小伙伴在玩拍洋片子的游戏，因为他不时地在的做挥手动作，而脸上不时地在变换着表情，我看他是舒展眉头的表情居多，应该是快乐的吧。儿子还小呵，还只有八岁，刚刚背上书包，他应该有一个母亲照顾他的衣着与生活、我应当让他享受母爱。从而又想着白天那个好事大妈的揶揄，回亿着我走过的道路，也思念着伊人。我失眠了。反复地想，我原先下的决心可能是错的，伊人也不希望我独身的吧？！我从来有好胜之心、而且很自尊，决不能让别人嘲笑我有钱也娶不到老婆，我虽然是戴了现行反革命帽子的人，但那是强加于我的，我不认帐。我是在红旗下长大的，从小学就接受正统的共产主义教育，怎么能“现反”呢？！我自忖，我自身条件并不差，一定会有女人嫁我的，我一定要重树人生目标，重新建设家庭。我内心在呐喊！！！我要讨老婆，我要造房子，我要让儿子有一个好的家庭环境，培养他出山。……

在列车员广播到站的信息声中，我的回忆才嘎然而止，感谢列车载着我离开了苦难的出身之地。我健步走下了列车，我抱定要觅到老婆的信念,向捡票出口--我的希望所在--前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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